HANDSOMEDOG 發表於 2009-11-8 11:59:07

B組 我的父親

要說起我的父親,其實有段時間是很模糊的,在我還很小很小時候,都是媽媽還有一些眷村的姐姐、阿姨們在我身邊陪我玩,對爸爸總是很模糊的,要等到很久才會看到有一個穿卡其服,自稱是我的『爸爸』的警察伯伯,騎著一台黑色富士牌腳踏車,車龍頭掛著好多包好吃的東西回家,這個警察伯伯一見到我,總會笑著把我舉得高高的,用他滿臉鬍渣的臉對我又抱又親,但是過沒有多久,這個警察伯伯又要走了,媽媽說:「爸爸要回去上班了」,總要等到我快要忘記他的時候,爸爸才會再次出現,到我年紀稍大一點時,媽媽或哥哥才會帶我去找爸爸,走了好久,才能走到爸爸上班的派出所,總覺得那時候警察很兇的,有一次,我就看到一個披頭(長髮)的年輕人被罰站在整容鏡旁,一群警察拿著警棍,兇狠狠的在教訓著那位嘻皮,但一看到大哥帶我來,最兇的那位警察伯伯,馬上變臉,趕緊把棍子交給同事,吩咐派出所的廚師伯伯給我們煮碗麵,又把我舉高高的,用他刺刺的臉,開心的親著我,還帶我去槍房看槍,可就沒有一把是我拿得動的,但是我最怕爸爸帶我去警察宿舍洗澡,覺得爸爸好省喔,因為他洗澡洗衣服,全都是用一塊南橋水晶800,他都捨不得買塊香皂,我不喜歡肥皂的味道,很臭、很難聞。


爸爸是個高大的北方胖子,高大的身軀頂著一個好大的肚子,像個彌勒佛,他的講話的聲音大,也愛笑,在孩子的眼裡是個開心的大胖子, 但第一次看到爸爸流眼淚,是在我們還住在眷村的時候,爸爸難得回來帶我們三個小鬼,到那時還是堤防邊的圓山交流道旁散步,那裡有很多養鴨場,為了怕人偷鴨,場內養著很多很兇的狗,大哥小時候很調皮的,一路往前跑,一路唱著歌,爸爸在後頭一直叫他慢點,大哥哪聽得進去,突然一隻狗衝了出來,咬著哥哥的屁股不放,父親著急著把狗趕跑,抱住疼的哇哇大哭大哥,一路狂奔把他送給也是軍醫村長急救,大哥的屁股縫了好幾針,在小診所裡,爸爸流著淚,一面的自責搥著自己頭,一面又安慰著哥哥,我跟姐姐則都嚇壞了,只能一直躲在旁邊,哭泣抽搐著,因為我們從來沒有看過家裡這位開心大叔,今天竟會如此的傷心難過 。

後來,爸爸為了能夠多跟我們相處在一起,放棄升官的機會,自願調到戶政事務所上班,這時,我們家也從眷村搬到新莊自己買的小房子,那時候新莊還不像現在那麼熱鬧,我們要走將近二十分鐘的田路,才有公車可以到搭乘,下了課我就不喜歡馬上回家,我喜歡到爸爸那,等他一塊下班,因為到那爸爸會用他那塊黃黃的毛巾給我抹臉,還會用他的杯子裝一大杯冰水跟一塊桃酥給我吃,爸爸很省從不吃點心,這塊餅恐怕是父親今天最大的花費,爸爸總愛親手替我擦臉,他愛替我擦臉的那種親子的交流,我則大口享受著餅乾的香甜,這個習慣,一直到我當了兵,掛了上士(爸爸是在我升士官長那一年,父親辦理退休),我去辦公室看望他時,都還是如此。

第二次看到爸爸哭,是我在第一士校受入伍訓,他看到我被班長操到又黑又瘦,但還是因為動作太慢,老被班長責罰,同學都笑我是「慢半拍」時,爸爸看到不禁眼眶泛紅,一雙大手把我拉到湖邊,一面問我苦不苦、吃得飽不飽,一面又吵著要帶我去辦退訓,爸爸說:「這兵別當了,跟爸爸回家去」,男人總是愛面子的,雖然真的很累,很苦,但是要我退訓回家,我又很不甘願,咬著牙對爸爸說:「誰說苦的,不會啦,這裡關的餉,要比你給的零花錢多著了,不會苦的」,但其實我心裡真的好想、好想回家喔!回到爸爸的辦公室,大口吃著桃酥、喝冰水。真的,爸爸!我好想回家。

退了伍,是國家的政策福利,保送我們這些「失學」青年去專科學校上學,爸爸怕我跟不上進度,雖然他已經退休,靠終身俸過日子,還是叫我不要去上班,白天在圖書館讀書,晚上才到學校去讀夜間部,有時候白天睡晚了,父子倆會一塊上菜場買菜,老爸一定揀我愛吃的買,還會催著我:「早點回來吃晚飯再去學校,都是您愛吃的」「人是鐵,飯是鋼,不吃飯怎麼讀書啊?」,父親總會走在前頭,我就愛跟在他後頭,低著頭望著父親腳步走,有他擋著,就覺得好有安全感,吃完晚飯,匆匆的夾著書趕去學校,爸爸一定會追出去大叫:「書包帶了沒!有錢加油嗎?車鑰匙咧?」一定要我全身摸遍了,才會放我離去,我都覺得好煩,都那麼大了,士官長都幹過了,還需要他提醒嗎?

後來,也是上天肯賞口飯吃,我在一家公營銀行找到工作,雖然一直沒有多大的成就,也還算衣食無缺了,也結了婚成了家(為了杜絕我是奉子成婚的謠言,所以我到現在都沒生小孩),一天,父親說他的腸胃有點不適,要我們陪他去醫院去檢查,原本以為父親只是單純的胃潰瘍,沒有想到榮總的醫生竟然要我們所有子女都到醫院來開會,說有事要跟我們宣佈!到了醫院才知父親得了胃癌,而且還是末期胃癌!起先我們遵照醫生的指示,只是告訴爸爸他是得到嚴重胃潰瘍!需要立即手術,割掉發炎的部位,手術前一晚,我陪著父親,爸爸還安慰我們不要怕,要我早點睡別累壞了,開了整整十個小時刀後,醫生不樂觀的告訴我,要好好把握老先生最後在人世的日子,並問我們要不要讓父親嚐試做化學治療,這時讓全家一時陷入兩難,因為要化療,就等於要告訴爸爸病情,但不同意,就如同要父親活活等死!,全家都知道父親最疼愛我了,於是大家推舉我去跟父親報告這件事,誰知爸爸只是對我笑笑說:「有病就要去治療嘛!化療就去化療,你們不要想太多,工作還是要工作,別擔誤了公事!」

父親生性樂觀,即使在他老人家病重時,住進了榮總癌症病房,還不忘推著點滴架,到處勸其他病友要吃飯,他總是這麼說:「你要吃飯,吃飯才有體力,要知道人是鐵,飯是鋼,做人喔就一定要吃飯」,大家要知道化療的病患,是鮮少有食慾的,看到隔壁床的叔叔伯伯們,在接受治療時拒絕用餐時,而父親則是一邊吐,還是一定要堅持要吃東西,而且還要勸別人也要吃,也因為父親的樂觀,父親還被當時的榮總要求多住一天,幫醫院拍記錄片,我們還笑他老人家,是老來紅,要當大明星了。

三月底,父親開始陷入半昏迷狀態,榮總醫生已經宣告放棄,父親竟用已經很虛弱的眼神凝視著我,也許是父子同心吧!我感應到此刻是父親想知道他的病情!他還想繼續奮鬥下去!不忍的我此時幾近崩潰,強忍住淚水,一字一字告訴父親:我們已經做了最大努力!「如果真的是上帝(父親是基督徒)的安排,您就聽從他吧!」說完,父親好像了解我的話,從眼角流出眼淚來,我趕緊把家人召喚來醫院,見父親最後一面,當我大哥最後趕到時,父親就平靜離開了我們!

相信今天父親擺脫了病痛,平靜的離開我們,是上帝對他老人家的恩典。只是我們却是如此的不捨,雖然父親已不會再時刻的約束著我,但我依稀聽見永遠的大嗓門在門的那邊叫著:「公事包帶了沒、錢包帶了沒,要去吃早餐囉」。當我心煩胃口不好難以嚥食時,我就會想起那句:「人是鐵,飯是鋼,不吃飯怎麼行!」•拼命大口扒著飯,好怕我不吃飯,在天堂的他,又會不高興了!是不是?爸爸?

[ 本帖最後由 HANDSOMEDOG 於 2010-3-28 00:15 編輯 ]

427梯229營 發表於 2009-11-9 09:58:0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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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長父親面對病痛的折磨,還能如此樂觀,令人感佩!

學長未生小孩的理由:「為了杜絕我是奉子成婚的謠言,所以我到現在都沒生小孩。」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。:)ya:

titan1204 發表於 2009-11-9 12:53:1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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唉 癌症真的是人類最不可掌控的病之一阿
學弟也有近房以及遠房親戚
還在年輕力壯的年紀...
就被病魔鬥垮了...

HANDSOMEDOG 發表於 2009-11-9 20:02:0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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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我父親一直希望我生小孩,但是我們夫妻倆身體都無法配合,一拖再拖就拖成無子望了,故意寫成這樣虧虧我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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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呆在癌症病房陪父親那一段時間,是我這一生最難忘且不大願意提的經驗,因此我更配服父親,父親在剛進去醫院還能動時,常常就推著點滴架勸人要吃飯,多走走,我跟父親還一起翹院到桃園去看航空展,極使到了後期父親自終都不曾放棄過,還教我買包地瓜湯,掛著給他看,他想吃,但自終都不曾再進過一滴湯,就離開了我們。


謝謝各位學長的加分,非常不好意思,其實這篇是我父親追思禮拜,我的演講稿,當中曾把一些敬仰上帝的話,提出來但是並未做修改po在木蘭村論壇,最近我身體一直不好,常常想起父親,就把這篇大幅縮水及修改,最後po到後憲論壇來,正巧正裡辦活動,我就貼在此處,只是想跟各位談談及分享一些與父親相處的片斷,非常謝謝各位

HANDSOMEDOG 發表於 2009-11-14 11:14:09

這幾天我心情很難過,因為跟父親一起來台灣,是父親這一生中,最親近和了解父親的表叔,也在本周,往生到了極樂世界,想起年前到台中看望他,他那時身體還稱健朗,他看看我,有點悲淒的說:開放時,我們四個人一起回山東,好幾次都是我們一起回去,現在你爸爸先走了,其他兩位伯伯,前後這兩年都走了,現在只剩下我,我走應該也在不久以後,有空,就回家看看。我還跟他說,過兩年,我身體好些,雜務少些,要請他帶我回老家走走。
但聲音在耳邊還未消退,表叔就已然仙逝,看到這些逐漸凋零的人與回憶,不禁感嘆起人世間更換之劇,滄海桑田也就在轉眼之間,各位一定要好好把握你們現在所擁有的,真的。

kuda1994 發表於 2009-11-14 19:44:0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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讀到學長這段 爸爸一定會追出去大叫:「書包帶了沒!有錢加油嗎?車鑰匙咧?」一定要我全身摸遍了,才會放我離去
眼淚都快掉下來 活脫是朱自清背影翻版
我弟就在台北榮總任職 所以我感觸很深 不知要如何安慰學長
謝謝學長和大家分享此文

sharka 發表於 2009-11-14 20:14:08

原帖由 HANDSOMEDOG 於 2009-11-9 20:02 發表 http://www.rocmp.org/images/common/back.gif
其實我父親一直希望我生小孩,但是我們夫妻倆身體都無法配合,一拖再拖就拖成無子望了,故意寫成這樣虧虧我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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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呆在癌症病房陪父親那一段時間,是我這一生最難忘且不大願意提的 ...

報告士官長
桃園航空展時,小弟與仙逝的令尊,有著十分十分進的接觸。
上天保佑,讓這位好父親的兒子讓小弟有幸在後憲論壇相遇

HANDSOMEDOG 發表於 2009-12-19 20:15:5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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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先要謝謝對岸的山魈學長的好心的報馬仔(台灣話是指探子或尖兵的意思,我這裡是作動詞之用有報情報或報喜訊之意),一時間帥狗還一頭霧水,這喜從何來呢?我還是要苦命的煮飯給老婆大人吃,何來之喜呢?到底是啥第一名呀?帥狗這輩子從未得過第一名,國中時拿過一次第二名,還被老師責問我有沒有作弊,想了很久,後來才想到,難道是我參加論壇的作文比賽的嗎?是它得獎嗎?經過我查閱論壇有關這次比賽的版面,方知真的是這篇拙作被各位所錯愛,現在真的很開心,也很訝異!
那天我打漆彈時,還跟188說如果我的文章有得獎,那就把實質的獎品捐出來,做為論壇其他活動或聚會摸彩的贈品,其實我是很有心機的,因為我看過這次比賽參與的大作,真可謂精銳盡出呀,一篇比一篇精彩呀!除非我用比梯次的賤招,否則要得到獎項,真的會很吃力,所以就來個信口開河,想說就算買空賣空吧,裝作很大方捐贈,其實心想自己決不會在榜上有名的!
而且這篇文章,雖說是多年舊作(是父親追思禮拜的我的演講槁所改寫),但是實際上我對這篇文章琢墨並不多,因為只要一觸及這個議題,心裡對父親的思念,又情不自禁的湧洩出來,所以這篇文章除了在木蘭村有po過(那篇是原槁,未經修飾),就一直躺在我的部落格裡,且因最近帥狗身體一直很不好,就一直對po文興趣缺缺,因為一指神功打字真的很累!身體不堪負荷,誰知,前些日子,帥狗一時迴光返照,身體稍減病恙,又忽見論壇有辦活動,就一時興起把文章找出來,稍加修補,就匆匆投槁,誰知事後再經一讀,才發現文章中語多不順,且句讀多有疏露,但已然無法修正,心想這只是陪榜嘛,志在參加,志在參加!於是乎也不去多想了。
比賽期間,一直陪我們全家走出逝父傷痛的表叔,也在月前仙逝,出殯那天帥狗哭得稀里呼魯的!一是真的心裡悲泣一個慈愛長輩的離世,一是表叔是父親從大陸過來的唯一親人,看到他老人家,就好像見到父親的影子,如今這個影子也淡淡的消逝了,讓帥狗心裡更加悲痛,淚水也不禁潰堤奔流了!
今天帥狗非常謝謝大家,讓一生平庸的帥狗,能有個獎項,可以拿來告慰天堂的老父親和表叔,相信倆位老人家也會很高興的!對於各位的嘉勉,帥狗更會銘記在心的!謝謝各位!謝謝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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